奉彦以为自己沾床就会睡着。累到极致,反倒没有困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不由有些丧气。
他倒不至于与这些年轻人计较太多,但无法否认,克拉克·南希的嘲讽确实句句戳心。关于柏森的家世,他其实早有所感,因而不愿去深问,像是一问,简单纯洁的床伴关系就会变得肮脏可怕起来。
他不过就是个恪守本分的俗人罢了,若不是这次的生死之刀逼着他剖开自己的心思,恐怕还在紧抓着官位和军衔不放,再也腾不出手去思虑别的。
像他这类人,游戏人间久了,要交出真心的时刻就分外艰难。他又不是一个凭着一腔热血就可惊天动地的少年人了……他们这样的家庭,想要谈情说爱,就不仅仅是两个小辈的事——仿若不是他要和柏森在一起,而是他要和整个赫尔南德斯家族在一起一样。
奉彦在这种时刻突然懦弱起来,实在睡不着,起身翻了瓶酒,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独饮独酌。他一喝酒就更惆怅得不行了,文艺神经冒着泡地翻腾起来,想到上一次在这张地毯上还和柏森纵情欢乐,现如今,却前途未卜……
怎么会那么多麻烦的事呢,奉彦灌着酒,又惆怅地想。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见这个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多麻烦事呢。
他喝得愁肠百结,内心的柔软全被挖出来摆在明面上。通讯器亮起,是柏森给他回了讯息:“好,都可以。会乖。会盖好被子。”
柏森并没有强硬要求使用通讯器,只是用在军部学到的那点情报知识入侵了病房的监管系统,连上自己的账号,给奉彦发了信息。
想了一想,他补充道:“你也要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我见到你的黑眼圈,会心疼。”
这些苍白的字眼组合在一起,竟能微弱地传达出内心那些嘈嘈切切的回响。
奉彦瞬时心软到不行,不甚清醒地给柏森发消息:“你真好。呀,你啊,你是真实的吗?你会一直都在吗?”
柏森回道:“我是真的。阿烟,我会一直是真的。”
即使隔着遥远空洞的电波,柏森在那一瞬间也感受到了奉彦浓重的不安。他还在努力从奉彦身上学着如何爱一个人,却不知觉就已走在了奉彦之前。
他可以在奉彦身上使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让他为他心软,为他倾慕,却丝毫见不得他受半分委屈。
奉彦笑起来,漂亮的眼眯起,抓着通讯录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真好啊。你说什么都好。你可真好。等你康复,我就带着你,干脆……干脆我们私奔好了。”
“到一个做什么都没人管的宇宙边缘。我会牵着你的手走在大街上,不再有镜头对着我……哦,我还要正大光明同你说话,不再和你耳语。我要光明正大说,柏森上校,我欣赏你,我想与你情投意合。来,我们来做爱罢。”
他发的是语音。监管系统艰难地把声音信息转换成文字,柏森躺在病床上,一点一点地读完。他好似突然被人牵起了唇角的神经,有些止不住想要微笑的悸动,有小鸟在他心间唱歌,翅膀振动起春天的微风。
他回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这个人的一切都是生动的。
可能是……是四季,是光照,是天晴下雨。
他借着他的光,望见了这个和软澄明的世界。
“阿烟,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奉彦这个老怂包,醉到神智全无,才勉强吐露出一点柔软的话语。抱着酒瓶子在落地窗前睡着了,第二天被阳光照醒,他看了眼时间,一边暗骂一边冲到浴室洗了个战斗澡。
温热的水淋下,奉彦越想越不对……昨晚睡前柏森是不是给他发了消息?然后他还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
奉彦只觉得自己快死了,胡乱地冲了个澡,慌忙就去检查通讯器,颤抖的手点开了语音……
“真好啊。你说什么都好……”
刚听完开头,他就啪嗒一声把通讯器扔了出去。
很好,他一生最丢脸的时刻,在一周内都集齐了。
妈的。
奉彦权当无事发生过,收拾一番,又人模狗样地去上班。他最近在查遇袭这件事,从父亲那里借了人手,揪出了军宣部主任迪lun·霍尔特的尾巴,现在是他们沉静如水,就等着霍尔特按不住慌乱,先跳出来。
奉彦明目张胆地消极怠工,晚上抽空去了医院,勉强赶上晚饭的点。赫尔南德斯家的佣人正在换床单,给花换水,或是清洁着地毯,一副贵族家庭吹毛求疵的Jing致做派。见到他,恭敬地打了招呼。
奉彦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又往心虚挪了一点。柏森不在房间里,听见他来,声音从里间传来:“阿烟,进来下。”
奉彦颇有种渣男诱拐贵族小姐,没照顾好人家,还被大小姐长辈找上门来的老实乖巧。当着这么些人的面,青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走过去,刚推开门,就被一只带着水汽的大手钳住手臂,拽进了浴室里。
奉彦:“!!!”
柏森合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