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褥是深灰色的,壁灯昏暗,照着被子里一张雪白的脸。魏言霜倒了杯热牛nai,再去床边看时海息已经睡死过去,没有洗澡,也没有吃药,身上穿的白衬衫皱皱巴巴。
他消瘦了一点,熟睡的神态比起白天抽烟时是很温和的,像下一秒就会醒来,问魏言霜今早有什么课。
“我的是西方建筑史,你的是当代文学。”
然后海息会不情不愿地被魏言霜从床上挖起来,眯着一双眼睛,含着漱口水,给手动刮胡刀上刀片。海息并不需要刮胡子,又很迷恋这样富有男性性征的事情,魏言霜的下巴就是他最好的试炼场。
牛nai冷了。
魏言霜意识到自己走神的时间有些长,把目光从海息的侧脸上挪开,换了杯牛nai回来。他再进卧室时海息竟然醒了,半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坐了起来。
“...怎么又是你?”
海息艰难地睁着双眼,甩甩头,看到魏言霜时蹙了蹙眉,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好像习惯于在不同角色的床上辗转醒来。他这样快速、强制脱离昏醉的能力不像生理机能的条件反射,倒像经过训练的自我保护。
魏言霜把牛nai递到海息手边,轻声问:“胃还好吗?”
海息撇过头去,没接杯子,也没搭理他的关心,冷冷淡淡下了床,到床边找自己的鞋。魏言霜早预测到了他的不配合,没怎么犹豫地伸出一只手,很轻易地把仍旧头昏眼花的海息摁在了床沿。
“不管怎么样,先吃点药。”魏言霜说:“洗个脸,醒醒酒。”
很熟稔而理所当然的语调。海息当真有些恼怒了,扬起一张细雨打过一般的绯红的脸,语气不耐而尖锐:“我怎么知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他问:“魏言霜,有意思吗?你想做什么?”
在他们的学生时代,一到吵架,魏言霜总会节节败退,然后投降认输。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何况又是主场作战,魏言霜只又把海息往床里摁了摁。
另一只手甚至还可以稳稳地端着牛nai。
“醒酒的药和胃药。”魏言霜说:“你不要耍酒疯,乖乖的,自己也好受。”
这个人说不通的。海息与他对视数秒,终于嗤笑一声,接过牛nai和药片,一股脑塞进嘴里、吞咽干净。魏言霜直直在床边站着,拿过海息喝完的空杯子,又道:“我扶你去洗澡。”
这让海息本就一团浆糊的脑袋更疼了。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老天让他再见到初恋情人,没有影视剧里一样的悱恻缠绵,倒更像逼他渡劫。渡什么劫呢——海息往卧室里环视一周,装潢雅致,陈设Jing细,价值不菲得暗度陈仓。这样功成名就、生活有序的魏言霜实在没什么理由纠缠一个许多年前的伴侣,尽管曾经非常相爱。
为了普度众生,满足Jing英阶层一点茶余饭后的玻璃心,还是重燃旧爱,上床的滋味会格外引人入胜?
海息垂着脊背,赤裸地坐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流淅沥沥从头浇到肩胛骨。窗外仍然下着大雨,浴室雾蒙蒙的,魏言霜在洗手池边拆一张崭新的毛巾。
像情侣日常而庸碌的同居生活。
有很多值得感慨的地方。但海息只把头发揽到耳后,浸在热水里,平平淡淡地问:“可以抽烟吗?”
魏言霜不抽烟,不喝酒,总算在海息换下来的皱巴巴的长裤里摸出一盒剩了两根的烟。
女士香烟的味道很清淡,不怎么熏人,散得也快,能在和境发现之前掩盖痕迹——要怎么跟和境交代呢?司机那边会说什么?和境问起来怎么办?陪魏言霜睡一觉事小,给和境戴绿帽子事大,做情人始终要有做情人的职业Cao守。海息徐徐吐了口烟圈,只恨自己当年荷尔蒙泛滥。
魏言霜把毛巾搭在一套崭新的浴袍上,放到浴缸边金属置物架的最高层。一面放,一面缓声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海息点点头,整个人显得薄薄的。他问:“烟灰缸?”
一个造型奇特的小型垃圾桶摆到了浴缸旁边。夹着烟的手懒懒从水里伸出来,胳膊雪白光滑,不轻不重地掸了许多稀稀落落的灰。
魏言霜看着海息大方舒展的身体和动作,迟疑了片刻,还是说:“我在外间,有事叫我。”
他掩门出去。海息抽了两支烟,从水里站起来,对着镜子擦身穿衣,很随意地抹平了私处的内裤皱褶。他不是在床上打开腿都会哭的小处女了,他的xue道承接雨露,磨过的性器数不胜数,再想起同魏言霜上床的滋味,像嚼了二十分钟的口香糖一样寡损。
粗糙的毛玻璃门被打开,海息缓慢地走进卧室,鬓发半shi,雌雄莫辨,适合摁进柔软的棉被里进行凌辱和爱抚。魏言霜正从阳台的烘干机里拿出海息换下来的衣裤,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茶几上的东西吃了,然后睡觉。”
茶几上摆了一碗没什么油花的鸡汤。
海息看了看鸡汤,再看了看魏言霜,觉得自己这位初恋情人也不至龌龊到在汤里下药的地步。他没碰鸡汤,自顾自坐回床里,两条腿交叠在一起,像一尾渐渐干涸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