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岳刚打开门,就看到鹿谨言正在继续翻看那些投影文档。一边看,还一边皱着眉头思索,好像准备发表些惊世骇俗的言语来评头论足。严岳被这一幕刺激的不轻,几乎是反手甩上门就冲到了那面白墙前,挡住了Alpha看向投影的视线。
“你能不能有点自觉?”严岳看着鹿谨言,滚到嘴边的怒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软了下去。最后只能变成这样一句无奈:“今天幸亏来的是虞夕。要是换了别人……来这里之前沐宸跟你说了什么?你全忘了是不是?你真的以为你这样是正常的吗?你不该知道那些事情——像你这么年轻的Alpha不该知道喀索斯文明,也更不应该去关心政治和军事。你就这么……”
严岳觉得自己现在连说话都觉得累。他摇了摇头,声音低下来:“你就这么记吃不记打?”
他看着鹿谨言,他发现鹿谨言也在看着他。青年的脸上挂着错愕,眼睛里盛着困惑,还有些茫茫然的委屈和伤心。顷刻间无力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宛如猩红粘稠的chao,自他脚下开始向上攀爬,将他吞没。
鹿谨言是不明白这些事情的。鹿谨言当然不明白这些事情。青年不会明白严岳的焦虑和恐慌,不会明白严岳的患得患失和杞人忧天。他不会明白严岳在害怕什么,不会明白严岳在那个瞬间是多怕脑中的幻觉成为现实。
严岳张了张嘴,声音凝固在喉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没办法和鹿谨言说清楚自己到底在焦虑和恐慌什么。他说不清那些患得患失和杞人忧天。
我是想好好沟通的,我是想把这些事说清楚的。严岳站在那里,看着鹿谨言茫然的脸孔,心里也跟着一并茫然起来。可这有什么真正需要沟通的呢?他想。Omega和Alpha之间有什么需要沟通的事情吗?不是有标记链吗?按理说不是可以同感共情吗?
说什么呢?怎么说呢?
有必要么?
无关紧要、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满了严岳的大脑,又从严岳的大脑向下蔓延,好像有自我意识般地占据了他的肺叶和心腔。它们吞掉了他需要的空气和血ye,让他的脑子里变得空荡荡、沉甸甸,让他的手脚变得冰冷和木然。
鹿谨言拧着两道浓秀的眉站了起来,青年看着他,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脸。然后鹿谨言好像叹了口气——那动作太轻了,严岳无法确定。鹿谨言朝着他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了,略低着头看他。这次他们离得近了,严岳便能听到鹿谨言真切地、无奈而轻柔地叹了口气。
叹息声从青年的薄唇间吐出,一并抽掉了严岳身上全部的力气,让严岳觉得哪怕只是抬着眼皮看着鹿谨言都是多余。
他垂下眼,任凭鹿谨言伸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臂。青年拽他的力道并不大,甚至能被称之为温和。鹿谨言就这么拉着他,往后倒退着走了两步,又两步,再两步。鹿谨言真的没用什么力气,如果严岳想挣脱这种暧昧的牵引,简直再容易不过。但严岳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动了。
他被鹿谨言一直拉到了沙发前,看着鹿谨言先坐了下去。鹿谨言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着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坐下呗,老站着多累啊。”鹿谨言一边说,还一边用尚牵着他的那只手摇了摇他的胳膊,又补了一句:“这沙发挺舒服的。你刚吃饱那会儿不是挺喜欢在上面儿瘫着的。”
这话的确是说的不假,可惜严岳现在虽是疲累到了极点,却也不想坐。他不但不想坐,也不想躺下;他不愿抬眼,也不想就此闭眼;他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逃……非要说的话,他现在甚至生出些不但迟了多年,而且格外幼稚可笑的厌世来。
严岳想,他这会儿总算是知道了,他这辈子怕是不可能好好活着了。但是就算不能好好活着又怎么样呢?难道去死么?就像他刚接到委员会电话时想的那样:去到荒无人烟的大漠里,躺在白惨惨的盐碱地上等着血rou里镶嵌的定制炸弹爆炸么?他已经过了那股劲儿了,他已经不想死了。其实他从来都不想死,他不舍得。
严岳突然想到了基地外面连绵起伏山峦上的松柏,他来的时候透过狭小的舷窗往下看,看到一片苍翠的树冠,生机勃勃。男人茫茫然地想,那些植物倒是快活的。天生地养也就罢了,还不必去苦恼什么。漫长一生过到最后也是至死都挺拔、至死都苍翠。
他正想着,却突然被鹿谨言拽着手腕扶着腰侧转了半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大腿和青年暖烘烘的身体挨得紧紧的。严岳下意识皱了眉,刚想说什么却见鹿谨言又弯下腰,把他的两条腿也一并抬到了沙发上,让他越过自己的膝头去踩着另一侧的扶手,又伸了手自然而然把他圈在了怀里。
鹿谨言这套动作无比熟稔,好像之前早就演练过千百遍一样的自然。他几下就把严岳摆弄出一副跟自己既亲密又亲昵的样子来。于是严岳一时间不明就里,竟然也忘了继续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现在全身的重量都陷在了沙发里,自己的两条腿都压在鹿谨言的身上,整个人像是掉进一大团棉花中提不起劲道。严岳摇了摇头:“你这又是犯什么毛病,你让我好好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