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送来了,不但送来了锅,机械守卫还兢兢业业地送来了一大麻袋新鲜的食材。鹿谨言就那么有碍观瞻地搬了个马扎大刺刺坐在门口,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开始清点;Alpha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扯着嗓子头也不回的问严岳:“你想吃点儿啥?”
严岳好不容易柔软酸涩的心被他这一嗓子喊得重新变成坚硬苦涩,抱着手臂难以自抑地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进来把门关上在说话?”
鹿谨言还是对着楼道吼:“我肋骨断了使不上劲!”
严岳:“……”
严岳:“你睁着眼说瞎话信不信白麒回来让你再断一次?”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走过去把鹿谨言、鹿谨言抱着的锅、鹿谨言拎着的食材和鹿谨言坐着的马扎一起拎到了屋里,顺道用脚尖把门关上了。
鹿谨言尤在继续叨逼叨:“白麒?就刚才那个Omega?我跟你说我有原则我不打Omega,她要不是多个子宫你真以为我怕她……”他说到最后,恐怕是又终于姗姗来迟地想起来自己的肋骨是为什么折的,便赶紧抿上嘴,有点警惕地看着盯着严岳。
严岳哭笑不得:“你这不是还挺记打的?”
一阵闹腾下来,几个鲜艳的西红柿从麻袋里面掉了出来,刚好滚在严岳脚边。鹿谨言也被吸引了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它们。
鹿谨言:“你别苦着个脸了,都说了老……都说了我会保护你。唉,我说真的呢,你真的不高兴的话我下面给你吃得了。
严岳:“……”
鹿谨言赶紧辩白:“你想什么呢?!我是说我下面条给你吃!鸡蛋西红柿面,你之前不是可爱吃了吗,一次能吃一盆!”
严岳:“……”
严岳:“这个段子虽然非常过时了,但是很不幸,我刚好听过。”他说着,伸出手在鹿谨言的脸侧拍了拍:“另外还有一点,我吃一盆不是因为我‘喜欢吃’,而是因为我‘生理需要’——就算你白水下挂面,我照样也是这个饭量,懂了?”
鹿谨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却难得没多说废话,而是弯腰捡起来那几个西红柿,又从麻袋里翻出鸡蛋和挂面,用脚把电热锅一点一点推着挪到墙边儿上开始研究起来。严岳看着他那副倒霉的样子,把马扎也给他踢过去了。
严岳坐在沙发上看着鹿谨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就在刚才,他第一次和Alpha聊起自己身上改造的事情,他第一次平静的、像是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去谈论它们,不激动、不怨恨、也不愤怒;就好像他已经和它们和解……这种感觉叫严岳有点挫败,也有点恐慌,但更多的是新奇而无可奈何的释然,最后严岳决定把这一切都当做是Omega和Alpha标记形成后的生物本能。
从生理优势上来讲,Alpha太容易伤害Omega了,Alpha也太容易控制Omega了。Alpha是一群自私的、贪婪的、残忍的控制狂,他们理应被关起来,被妥善地管理、严格地看守才行。
有个声音在严岳的脑子里突然响起来——
——杀了他!
——杀了他!现在为时不晚!
——杀了他!在他对你造成更大的影响之前!
可所谓的“更大影响”是什么呢?
是得到安抚的创伤?还是遭到动摇的信念?是陡然升起的期待?还是骤然出现的希望?是寄托?是自欺欺人的“避风港”?还是有了牵挂、便无法泰然赴死的软弱?
鹿谨言大言不惭地说他不认,鹿谨言说他会护着他不让他死,鹿谨言说“严岳”就是严岳……当然,如果再往前仔细回想的话,鹿谨言说过不少缺德话,也干了不少缺德事;可严岳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这样,他现在却不觉得那个晚上在公共厕所里遇到鹿谨言是件坏事了。
他应该把这一切都归咎到Omega收到Alpha标记后产生的生物本能,然后他应该赶紧把鹿谨言弄死,一了百了——不然还等着什么?等着鹿谨言去白麒面前作死?还是等着自己躺在领主或巢母巨大的身躯旁边、支离破碎残肢断臂、就剩一口气、眼看着“共工”从天而降时心里还想着太多的“遗憾”?
严岳坐在沙发上看着鹿谨言的背影,思绪纷飞到脑仁疼。他右手张开又握紧好几次,反反复复,直到掌心里都是冷汗,才用左手紧紧地握住了右手。
杀鹿谨言太容易了,比他杀过的那些虫子不知道简单多少;说不定Alpha连反抗都不会,到死都茫然地觉得是自己刚才满嘴喷粪招致了一场“管教”而已。
杀鹿谨言多容易啊。现在动手的话,还能坐在青年未凉透的尸体上吃一锅没有佐料的面条。没有油、没有盐、更不用那些乱七八糟严岳自己都懒得记也记不住的调味品,也没有鸡蛋和西红柿——比起来之前鹿谨言做出来的那些食物,简直难以相提并论。
严岳把脸埋进自己的手心,苦笑着摇了摇头。
杀鹿谨言那么容易,可他舍不得。
严岳站起来,走到鹿谨言身边。他看着青年略长的发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