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梨花,三月的院落,三月的梨花酿,却独独少了那年三月的那人。
空落落的院落,只剩被风雨打落在泥里的花瓣还散着香,再不会有他坐在软榻上,执一本《识提》,腼腆问道:“张兄,这二字还有何解?”
若那时,若那时,我便应告诉他:“情爱二字,无解。”该多好,既然无解,又何必在一起。
香甜醇浓的梨花酿含在口中,却不如他酿的那么好,现在品尝,怎一个苦字了得。青灯古佛旁,梵音青丝亡。一去二十载,重上君子堂。再道少年事,心愁泪满眶。
犹记那年拨开梨花下,他白衣胜雪,颔首低眉:“张兄”举手间羞涩,就在那举手投足间一笑,孽缘便开始。
三年的痴痴守候,三年的扫榻相随,终抵不过世俗道德。
现在我犹记得他是怎样被绑上堆满柴火的祭台,被族人辱骂,被亲生父母活活烧死。而我,却躲在房屋后看他怎样被活活烧死,且苟且人世间二十载。
老和尚匍匐在冰棺上,年少事不忍回首。冰棺里,是他最爱的梨花酿,还有那件白衣,二十年,恍惚间已经二十年了。只有冰棺画中那人的笑颜如花,提醒着他那人的容貌。二十年,多少事都化作尘与土,可是他又怎么忘得了他?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那一夜他被火焚烧的哭声成为也成为自己灵魂中无法磨灭的印记:“舍寒,我一定会…一定会让你回来的。既然你不让我死,那么我就算倾尽生命都会让你回来,记得吗?我们还没有成亲,你的喜服我一直锁在柜子里,等着…等着你回来穿给我看。”
下一眼,转向木板上静静躺着的两个人时,眼里又变得癫狂起来:“舍寒,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一定会。”
尖锐的匕首反光,一步一步靠近两个人,扭曲的面容似乎几种表情同时出现在脸上,邪恶而变态。
子衿眼皮一动,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从听他刚才的话,已经知晓这个人八成疯了,而他们又何必再和疯子说什么。
在他匕首靠近的同时,纳兰索赢轻声闪起,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个理由这么无趣。”妖孽一笑,折扇一挥挑眉。连白衣,都染上了邪肆的颜色。
纳兰索赢冷冷掸了掸衣角的灰尘,凝神注视明显怔愣住的老和尚,他惊愕的表情取悦了纳兰索赢,对子衿却一点影响力都没有,“他已经死了。”
见多识广的他,又怎么会不认识冰棺,但是也亏得这人有心,珍贵的冰棺都能被这人弄到,也不容小窥。
‘死’字,仿佛戳中了他的死xue,老和尚脸色一白,举着匕首的手猛地向前刺去,癫狂恨恨道:“他没死,他没死,只要你们死了,他一定就会活过来。”几乎呢喃的话,随着后面越来越尖锐,不知是说给他们听,还是在对自己强调:“他会活过来的,他一定会活过来的。”
纳兰索赢一声讥讽,慢悠悠摇着象牙骨扇,嘲笑此人痴心妄想,已死之人又怎么会活过来?斜睨他一眼:“自欺欺人!”
果然这一语出,老和尚双目瞪圆受刺激一般,猛地朝他们扑过来,挥动手中的匕首:“你们竟然敢诋毁他,我要杀了你们。”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说舍寒的坏话!
一直观察他的子衿见他突然发难,身形迅速一闪,眉头浅浅蹙起。纳兰索赢开子衿并没出声,更像逗小孩一样左躲右闪,眯起眼睛笑容未减,没一会儿,老和尚就气喘吁吁了。从他胡乱的章法,不难看出他并无武功,而他握住匕首的指骨,食指的茧疤,居然是个读书人的手。到底是什么,能够促使一个从小饱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遁入空门,并且手上沾满鲜血?
淡淡撇了冰棺一眼,抬腿步过去。跨过枯骨满地,优雅得像是踩在金砖上。
胡乱挥舞匕首的人骤然一顿,惊恐望着那人想要靠近自己最爱的冰棺。尖锐长吼一声,不顾背后置于危险之中,赤红了眼朝子衿扑过去:“不准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