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回眸一笑,最终成为一段不可磨灭的伤疤,既苦又甜蜜。我曾经一度以为这笑容从此便为自己绽放,却不料最终摧毁这笑容的人,竟是自己。
如果,如果当初再坚定一点,如果那时我选择拉着他的手离开,海角天涯生死相随,说不定如今又会是另一番风景。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陈旧的宅子占地极大,过往的亭台楼阁,长廊水榭,无一不透露着往年的豪奢。只是破败得多,又加上无人居住,断壁残垣中挤满了茂盛的野草,大多都有半人高。
前些年这里一家都被莫名其妙灭门,就有了这里闹鬼的传闻。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与他本是同窗,饱读圣贤之书,又哪会信这些。从老家逃出来无处可去,这里十分清幽,方圆五里都无人居住,如此一来我和他就住了进去。
宅院太大,我与他两个人也用不了多少地。开了一处偏院,种些花草蔬菜,闲暇之余提笔弄墨,就拿些墨笔去集市卖。日子虽然清贫倒也过得去,白天我们yin诗下棋,晚上望月同榻眠,这来之不易的半个月,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惬意舒心。
可是,好景终不长。
那日晌午我收到家母病危的消息,姐姐哭着求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依旧衰败的庭院,因为有了米酒和炊烟而多了丝温暖,往日不管再累,只要想到家里有他在等着我回来,再大的苦都能咬牙承受下来。可是这次,想到从小关心自己维护自己的母亲,我怎么也跨不过那道门槛,脚下更是千斤重。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进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面对从厨房里欣喜跑出来的他,他的脸上一如往常带着盈盈笑意,“生回来了,今天我做了鱼。”
我讪讪赔笑,只是那笑中含了太多苦涩,一如他这般细心的人又怎会察觉不到我的异样,小心翼翼望着我:“生,怎么了?是今天生意不好吗?”
怎么会生意不好?看他担心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清秀的眉泛起不解。
我张了张嘴,最后上前拥紧,生怕他会生气,一一说出姐姐的话。
“你要回去?”末了他的一句话,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当初是我率先招惹他的,如今自己却…摇了摇头,脑中一团混乱:“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向来体弱,此时嘴角牵起的笑,更多了悲凉和无奈。我心中一痛慌忙低下头去,双肩耸下不知所语。
“你不是,已经下了决定吗?”萦绕在其间的苦涩越浓,四目相对,“既然想好了,就回去吧!”他缓缓说道,替我下了这个决定。我诧异看向他无奈的笑,突然懂了,瞬间觉得自己很混蛋。一开始就是我去招惹他的,现在却伤了他的心。
他出身清贫,最爱诗书词画,性子清淡如水无欲无求,而我就是爱极了他这性子。每每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他一笑,痴缠数年,终于修成正果。
可是那时的我们,忘了世俗不容这四个字,家族的厌恶,父母的打骂,邻里乡亲的流言蜚语和诋毁,最终使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
想到姐姐的苦苦哀求,心里瞬间苦涩蔓延,自古忠义两难全,我这次便深深体会到了。其实我与他都深知,这次回去,面对的不止是父母。
四目相对半晌无语,他端着盘子眼眶里的泪水还是咽了回去,牵强笑道:“还记得院子里的梨花酿吗?”那年的梨花开得特别好,我与他一同酿的梨花酒就埋在梨花树下,共同约定,生若不能同枕,死定同xue。
抬上眼睫望了一眼庭院中开得正好的梨花,雪白雪白一团一簇,清风拂面,摇曳飘洒,落了满地。他同样看着满庭花瓣,若有所思苦笑:“今天,我们就饮了这酒吧!”
醇香的酒,举酒欲饮,却忍不住潸然泪下。餐桌上,静默得可怕,只听得到筷子碰到瓷碗的声音。窗外梨花,依旧放肆飞舞,卷起地上花瓣,清香四溢。
最后的最后,他们返乡了,也最终没有逃过族人的惩罚。男男相恋,有违常理,族人更是视他们为耻辱。
舍寒死的时候,让我好好活下去,不要怪族人们,并不是他们的错。但是,他又怎知,没有了他的我,又怎么不会像行尸走rou一般。
游荡在没有了他的人世间,看着族人们由盛到衰,充斥在心底的是莫名的兴奋。既然你不让我动手,但是我也不会出手相助。干旱遍地,颗粒无收,饥饿成为最致命的东西。那三年,我抱着他的骨灰,无所归依。你为何这般残忍,留我一人在世间,难道这就是你的报复?
看夕阳,泪满眶,却察觉不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