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又拎起那半坛酒灌下去,他瞅着眼前空了的酒坛子,开始跟向清讲他自己。
“我母亲,叫余曼曼,”这是余晖第一次跟别人提他母亲的名字,“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刀客,我的刀法就是她教的,所以现在我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刀客。”
“你醉了。”向清觉得余晖开始说胡话了,不过喝醉了的余晖比之前更自恋了。
“我上面本来还有一个长姐,那年和北疆人打仗,我父亲也去了,那一场仗我们大获全胜。”
“母亲和阿姐为父亲接风,还没接到父亲,就被埋伏在京都的鞑子使计掳了去。”余晖眼里似有化不开的仇恨,这该是他一辈子的心结。
“鞑子说叛了中原皇帝,就放了母亲和阿姐。父亲最重名节,寄了信去,”余晖不愿意往下说了,他把手中空了的酒坛子在石桌上转起来。
“信里说什么?”向清把酒坛子按住,要听接下来的故事。
余晖咧嘴笑了笑,比哭还难看,“寄了信去要母亲和阿姐自缢。”明明有那么多别的方法,有那么多时间去和北疆人周旋,偏选了最残忍的一种。
余晖攥住向清的手,贴在他冰冷的脸上,“这下你明白了吗,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他闭着眼在那只手上蹭了蹭,像小狗似的,“我会把你当成最亲的人来疼的。”
那你父亲呢?向清没有问出口。
“回去吧,”他说,“待久了该染上风寒了。”
余晖攀住他不让走,小孩子要糖似的,“你还没跟我说你是什么人,我要知道你的故事!”
“你醉了,我们回去吧。”他没什么故事,就算有,也不能说出口了。
余晖其实没醉,他只是借着酒赖着向清,跟他撒泼耍赖。但是关于向清自己的事,似乎是他的禁忌,即使余晖再怎么撒泼打滚,向清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二人摇船到江畔,余晖和向清在冷风里走回花楼去,到了向清的房间,余晖作势要进去,向清把他拦在门外。
“你回去。”向清说。
余晖又想撒泼,向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没敢再作妖,但是就这让他回去,他又不甘心。自己怕是要整晚都想着他,也得让他想着自己才行。
余晖把腰间的黑色长刀解下来了,递给向清。
“向溪月,这把刀上沾了很多人的血,估计现在上面还缠着许多冤魂,你怕不怕。”余晖笑的邪邪的,那颗小虎牙又露出来了。
“有什么好怕的。”向清胆子不大,嘴上也得逞硬。他迟迟没用手接那把刀。
“好,这把刀今晚就放你这里了。”余晖把刀从门缝里扔进去,嘴边带着得逞的笑。
“余公子,我没同意你把它放在这。”向清冷冷的瞅着余晖,“把刀拿回去。”
“在下姓余,名晖,字子晦。”余晖非但没照做,反而装傻握住向清的手,“小清清,明日我再来看你。”
余晖就这么溜了,果然欠揍。
向清远远的瞅着那把黑漆漆的长刀,脑子里回放的是那一夜余晖用它割开刺客喉管的一幕。总觉得恍惚见听见什么人在耳边说话似的,连身上都觉得冷嗖嗖的。
不行,他得扔掉这把刀。
向清靠近它,刚要下手,又觉得不妥。
不行,碰了说不定会沾上冤气。
向清决定不管它,他沐浴后躺在穿床上,辗转难眠。总觉得一闭眼那些个亡魂就会从刀里飞出来,缠在他身上。
向清忍无可忍,他从床上爬起来点了灯,立在案前,开始磨墨。
“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赞,
稽首本然净心地 ,无尽佛藏大慈尊,
南方世界涌香云 ,香雨花云及花雨,
宝雨宝云无数种 ,为祥为瑞遍庄严。”
此乃《地藏经》,有超度亡魂的作用,向清诵经到天亮,尚觉得刀上的亡魂都被他超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