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禹以北有奇山,名作崎云。石岩拔地林立,山际空险多瘴,陡峭罅隙间长年唯有寒风猎猎。
男人喑哑的残喘咳嗽亦被崖底呼啸的烈风搅碎,掩在了更尖厉的风声中。
好冷…
被震碎的丹田空荡荡的一片,连最些微的灵力都感觉不到,透骨的寒意沿着奇经八脉密密麻麻的漫上来,被尖利山岩自下而上穿透了的胸膛反而渐渐并没了知觉。
甚至连先前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也已经被崖底的风吹得消散…
是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干了吗?
如此一来这具肮脏低贱的身体就将如那些人所想的那样分崩离析......
这一刻席风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被废去修为打落悬崖,凭着体修修出的强健体魄苟延残喘到如今的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胸中一直吊着的那口浊气似乎也在他认识到这一事实的刹那吐了出来。
周遭的声音,头顶昏暗山涧间的一线天,都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
从未有过的疲惫倦意汹涌袭来,飞快地侵蚀着最后的清明。
而就在即将被倦意笼罩的刹那,耳畔却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微不可闻的声响扯住了他仅剩的思绪,让他随着本能艰难而迟缓地看过去——黑白重影间,远远有个纤细的身影正朝他走过来。
像极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那个人。
黯淡无光的黑眸倏然一亮,但又极快的灰败下去,
“...少爷。”
此后,世界一片黑暗寂静。
*
穿过水榭长廊,门洞两侧各站了名身姿窈窕的婢女,颔首低眉正静静的守在院外。
书房里,少年恨不得把整个人挂在青年身上,红润的唇贴着对方的耳垂,温热的吐息落在耳尖颈后,拖长了腔调朝他撒着娇,“席风,糯米糕。”
席风收拾桌案的动作未停,只是眸中闪过无奈的笑意,嘴上倒是残忍的拒绝了少年,“少爷,您得学着辟谷了。”
闻言,沈倾眠抱着他的手愈发用力,在他人面前温柔沉稳的小少爷只有在眼前这人跟前才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的稚气,秀美的脸不满的鼓起,闷闷的哼了一声,把头埋在青年厚实的肩颈间磨蹭,“劳什子的辟谷,好席风,咱们偷偷吃没人知道。”
“不行。”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自家少爷的撒娇,席风将手里的书册往旁边一放,剑眉微蹙,“您上个月和上上个月就是这么拖着,才会被夫人训斥不是吗?”
“那是...”
抱着青年的力道顿时卸了不少,沈倾眠磨蹭着席风肩膀的动作停了。似乎是想起了之前母亲的训责,少年的声音一下子萎靡下来,但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就一块,好不好?”
席风黑眸一黯,心里叹了口气,他其实也不愿让少爷情绪如此低落,可...
“少爷,胥阳长老晋升到金丹大圆满出关,下个月分家家主们都得赶来拜贺。夫人先前已经把话放出去...若是那时让他们知道您还没开始辟谷,怕又会有风言风语...”
这明禹城的沈家,原本跟原界无数的修真世家一样,靠着将族内培养出的好苗子送至各个仙门,供仙家挑选,从而得到仙宗庇佑换得更好的修真资源。
数百年前,沈家嫡系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老祖踏破虚空飞升仙界,自此,沈家声名大噪。众人眼见着这末等世家日益强盛,背靠的仙宗也逐渐成了仙门大宗,眼红艳羡的有,趋之若鹜想要搭上沈家这股东风的有,沈家之势力因此而壮大。此后数百年间,沈家陆续又出现了数位修为高深的老祖,虽再无人飞升,却也让沈家逐渐成为秭东宝洲数一数二的修真世家。
这代少主沈倾眠是沈氏如今嫡系中唯一的子嗣,少年自出生起便是天赋异禀的单水灵根,虽因在娘胎里受了损伤,身子骨有些羸弱,但也算得上是个上等苗子。沈氏对沈倾眠骐骥有佳,少年也没让众人失望,未及束发就已经是炼气后期,若不是沈倾眠天性有些温吞懒怠,在修行时总是容易被其他事分去Jing力,只怕这一代的沈家少主之名还要来得响亮。只是少年和软的性子和天生不甚强健的身体一直是家主夫人慕芷柔最大的心病,世家底下盘根错节,沈家这代子嗣单薄,嫡系仅有沈倾眠一人,即使沈倾眠资质上乘,但比起性子和软,身体羸弱的他,分家这些年亦出了几个的根骨不俗的孩子。一直被本家压一头的分家众人一时间有些蠢蠢欲动,近两年来本家打探家主长老口风,想将分家子嗣过继到本家的人不止一二。
连席风这些下人都隐约听到了不少风声。
家主和长老们的日渐暧昧的态度让夫人慕芷柔有些坐不住了,对沈倾眠的管教越发严苛,本来筑基之后才需要辟谷,如今却也被提前安排上日程,期望摒弃掉那些不相干的爱好,让少年锻炼心性,专心修行。
但显然,效果并不理想...
席风的话让沈倾眠倏地想起了那些教人不快的记忆,眉心一拧漂亮的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彻底息了要糯米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