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空挂着一轮洁白的弦月,节能灯惨白的光已然占据了房子里的大部分空间。锅盖挪动间,春生勉强睁着他那双似开似阖的眼睛,看了看蒸汽旁忙活的张老板,又向窗外随意地瞥了两眼,扭动水龙头,打shi抹布,开始擦拭起店铺里的桌椅。
现在大概才五点多钟,时间还早,太阳也还在地平线以下,但倔强的日出是从不等人的,看着远方高楼的样子,从黑夜转入白天也不过够一个回笼觉的开头罢了。张老板的店铺应是开了许久,桌椅大都有些划痕,春生手下的抹布像是碰到了牛皮糖,经年的油渍难擦得很。
春生擦着桌子,脑子里还在想着昨天夜里的怪梦。那双金色的眼睛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却又想不起来,脑袋里没有任何印象。这让他只能归结于约德尔和理查德带他玩的那款游戏实在是太真实了,以至于自己连在梦里也无法忘却。
理查德是最近才来这里的伙计,比春生高出许多,有着一头深褐色的短发和一对碧绿色的眼睛,很好看。约德尔就住在附近,路上散步时经常可以碰到他。两人一见面就打了个招呼,原来之间都相互认识。没几天,理查德他们就与一直呆在店铺里的春生相熟了。
“啪”走神的春生不小心碰倒了一把椅子,在只有厨房热水咕嘟声盘旋的清晨里显得异常明显。张老板倒是没有叫他,仍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大概是知晓春生昨晚没睡好,也就没说他。夏天里,苍蝇蚊子类的小飞虫也比平日里多出许多,杂物间来不及处理的泔水桶周围总是伴随着一股恶臭,同时夹杂着苍蝇们嗡嗡嗡地快乐嘶鸣。这些糟糕的小飞虫最近令春生异常苦恼,刚刚他就看到一个把桌子当停机坪和宾馆里的床的蚊子。
厨房正在做包子的张老板叹了口气,昨晚那声尖叫之后,丽兹便和他大吵了一架,直接拖着行李闪人了。没办法的是,陆的孩子总归是要照顾的,即便春生在某些方面看上去和平常的孩子并不一样。张老板朝节能灯下瘦瘦小小的惨白身影望了一眼,见那个孩子还在认真地和停留过苍蝇的桌子较劲,孩子眼睛被额前的碎发遮挡着,看不出有什么想法。他怎么也没想到拥有那般体魄的男人,留下的孩子竟会被折腾成这样。算起来,陆的孩子应该有23岁了吧!可是除了昨晚对方那一瞥有点回忆里的感觉外,他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叹息,忧郁得像个寺庙里见到杀生的老和尚。这副已经停止发育的瘦弱身板,似乎永久地停在了13岁左右。当然,他心中最大的困惑还是本该呆在大海另一边的春生出现在这里,竟然还失忆了。
窗外的天色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春生却还在擦着之前的那张桌子。张老板估计时间差不多合适的时候,一把夺过春生手中的抹布,将对方撵到一边。
“这两天店里的生意不太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放你几天假吧!”
“我”,春生只觉得有些不敢置信,还以为对方要将自己赶出去。
“你什么你,赶紧出去,臭小子,你之前不是还偷偷念叨着想出去吗?”张老板略胖的身体上套着一件宽松的黄色廉价圆领T恤,节能灯下看起来既不帅气也不潇洒,平凡的很。
春生从店铺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早上六点半左右了,远方的玻璃高楼顶端早已被一片金色所照耀。约德尔他们今天应该还要上学,理查德也只是一周会来上两次。春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没有方向的他在路上到处瞎逛。清晨有微风从海岸那边传来,给整座城市带来一股独属于海洋的气息。张老板的店铺离海滩很近,没几步路就可以听到chao水席卷过来时的哗哗声。太阳就在海的尽头升起,照在安宁平静的海水之上,反射出一片鱼鳞般的细碎红芒。
春生倚在高处的木制围栏上,静静感受着微风的吹拂。晨起跑步的人不时从他身后经过,身上似乎充斥着一股无所不能的朝气与活泼。chao水哗哗啦啦地向前推进,太阳也逐渐猛烈起来。他找到一片草坪,自然地躺在树荫底下。这里稍显的有些偏僻,有几块巨石阻隔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也没那么多,偶尔会有一只鸥鸟在天空飞来飞去。春生躺在这里,不一会儿就陷入一种极度的平静之中,整个人都跟着放松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声从远处传来,像是有人在奔跑,同时还在呼喊着些什么。春生还没来得及听清,突然“砰砰砰”接连三声巨响从他附近传出,吓得他立马从草坪上坐了起来,靠着岩石,将身体缩成小小一团。极度的恐惧之下,chao水声已经听不到了,春生只感觉自己胸腔里有东西在疯狂的跳动,以及来人鞋底摩擦砂石时引发的极度恐惧。
中枪的人似乎还在微弱地呼喊着,但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躲在巨石之后的春生不敢乱动,一直听着岩石后面发出的动静。
“处理好了吗,格兰特?”
“东西已经回收完毕。”
“收队,解开屏障,等下咱们可以好好在这里放松一下。最近越来越多这种东西跑出来了。”
春生靠着巨石静静听着,直到chao水哗哗声重新传来好一会儿,他才无力地瘫在草坪上。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