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暂时回不去了。
这里距他生活的地方很远很远,远到需要跨越一片海洋。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大海,那是只在小学课本和歌谣里听过的东西。歌谣里唱着“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Jing灵……”,如今他意外的跨过了山与海,却只找到了和他一样的人。
在阳台看见那昼夜不息的灯火时,他便有了去那里的看一看的想法。
他有点想回去黄毛的那个出租屋了。那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他听不懂装备部这里的语言,更不用说与人交流了。托马斯与科恩能和他交流,但那也应该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况且,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这里的工作。现在他的左眼仍不时发出阵阵刺痛。这时刻提醒着他是一个失去一只眼睛的瞎子,如今,他不想再失去另外一只。
春生想要离开这里,于是他朝着夜晚看到的那片灯火走去。
那里应该有车站,他想。
科恩的房子在一座低矮的山上,面朝着春生昨晚看到的绚丽灯火和一片碧绿色的湖泊。房子周围长着各种高大的树木,但春生只能认出其中一两种。这里和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很像,但又有很多地方不同——这儿没有四叔,也没有他以前的那个家。
春生沿着房子前的公路下山,眼前见到的除了绿色还是绿色。
无尽的山林从太阳初升的地方,延伸过来,向着西方远去,消失在一株高大的野樱桃树下。 路边有紫云英和铃铛花在开放,小小的一朵朵,夹杂在深绿的野草中。水汽凝结在草叶的叶脉之上,顺着jing叶滴落到黑色的泥土里。一只攀附在树干上的甲壳虫睁着它比黑豆还小的眼睛,新奇地望着路过的大男孩,挑动了一下触须。
树林间有雏鸟在鸣叫,声音尖尖的,顺着林间的雾霭来到春生身边,附近似乎还有一条小小溪流,哗啦啦地,卷过乱石与沙砾,拍在拦截地任何事物上,复又前行。
“我是泥滩上一颗小小沙粒,汹涌的水流将我落在原地。陌生人来了又去,只为找到我的异父兄弟,黄金,黄金,截然不同的人生序曲。”春生无意识地哼着这首歌,打发路上的无聊时光。黄毛还在出租屋里时候,经常会放这首奇怪的口水歌。
“曾经我也从高处窥视大地,燃烧的风带我四处旅行。灰烬有时送我一程,偶尔,是深秋的蒲公英。雨水中断仲夏的浮华乱梦,空寂里恍惚又听见雪花的声音。蝉噪,飞鸟,漫无目的,随风游yin。”
“我是巨像上一颗小小沙粒,我属于这里,又在下刻远行,没有原点与归期,也无人记录我渺渺身躯……”
春生一路上走走停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去。那片浮在夜色里的霓虹既近又远,指引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山野里的他看不真切,当白天到来的时候,他所见到的好似一个幻梦,天际上方唯独剩下一轮高悬的白日与几只黑色的水鸟。
春生回忆起房子前面的水田,印象中男人插秧的速度很快,秧苗分散的合理整齐。年幼的春生踩在浑浊的水塘里,水下是一团团滑腻冰冷的泥巴。
“爸爸,有鸟,有鸟儿~”春生软软糯糯地指着歇息在田垄处的白色水鸟喊道。
“是白鹭啊……”
春生小心翼翼地朝水鸟摸索过去,那水鸟也不动,安静地在一旁梳理自己的羽毛。幼小的春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淤泥里,浑浊的泥水夹杂着一节一节的草jing段,在他卷起的裤腿上溅上少许。
周遭的一切在这片小小天地安静下来。
那时浸泡小腿的水是怎样的呢?春生想。
大概是……凉凉的,脏脏的,又不会嫌弃的吧!
脚下的泥巴呢?
滑滑的,赤脚踩上去很舒服。
那只梳理羽毛的白色水鸟呢?春生问着自己。
他有点想不起来了,水鸟怎么样了呢?
沿着公路行走的春生骤然停住,眼前是一片陌生的道路,道路两旁的树枝越发茂密,完全遮挡住公路上方的阳光。
水鸟,春生看着他面前的水鸟转过脑袋,用红色的眼睛盯向他……红色的眼睛!“我们会永远与你在一起的,春生!”水鸟用他熟悉的声音说着——那是春生自己的声音!
他们又来了!
“春生……我们……是一体的……”春生看着水鸟扇动着翅膀朝他扑来,他连忙转身逃离,却脚下一滑,扑倒在水田里。浑浊的泥水从鼻腔涌进他的嗓子眼,呛得他直咳嗽。他想要从水塘里爬起来,却发现水塘里的水变得好深好深。春生想要呼喊自己的父亲,嘴里却只吐出来一个个泡泡。
停在原地的春生捂着自己的脑袋,呻yin着。
混乱的记忆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刮过一样。
“好痛!”山野里只有他一人的尖叫声。
一丝丝温热的ye体从他手上的缝隙间流淌而过。
“春生——”有人在叫他。
“春生——”这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春生,我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