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学校举行毕业典礼。
我其实不想去。夏天衣服很薄,遮不住六个月大的肚子,我还得不厌其烦地和别人说谎,说我是生病了。我并没有那么多称得上朋友的同学,没必要承受他们的好意,何况我读研依旧在本校,未来一年内又重回这里,我很难有什么不舍。我就是不想去。
但楼擎想。
他顾虑我的心情,当然从不曾说,但我就是知道。家里多了一个防chao箱,里面有相机和若干镜头,楼擎总苦于它们无用武之地。
“那就去吧。”
说得好像我是为楼擎去的。
楼擎讶异地睁大了眼,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胜了。我躺在他的腿上,翻了个身,双手环住他腰,脸紧紧埋起来,我不要他看见。
是,我就是为他去的。
六月已经很热,我还要在外面套一身学士服,热得整个人都烦,唯一一点好,大概就是这宽大不合身的学士服替我遮挡了不少肚子。
来来往往基本都是同级毕业的同学,像黑乌鸦倾巢出动,这里那里,不管好不好看风景,都突然满腹愁绪要合影留念。
我不想参与,但楼擎兴致勃勃。他今天没穿西装,甚至刻意往年轻了打扮,他站在我的对面,手始终举着相机对我微笑。这样没人会觉得我们奇怪,还以为他是我要好的朋友同学。
“你已经照好多张了。”
楼擎想了想,笑说:“有么?等会学士服就要还了,再多拍几张吧。”
说着,他举起相机,用镜头的言语说爱我。我站在那里,觉得一路拍下来我已经穷尽了姿势,现在只能像个傻瓜一样木楞地伫着。我原本不是这样。楼擎见我不动,从相机后露出眼睛。
“小虞,拜托拜托,好不好?”
他怎么可以撒娇。
我屈服了。
最后,我请路过的一位女生帮我和楼擎拍一张合照。楼擎短暂的错愣后更为高兴,他的欢喜要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之间的爱情,还要永久留念。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提醒他,他脸上的笑容有多夸张。
楼擎就一直翻来覆去地看这几张我们的合照,还要与我评说。
“对方拍得不如我好。”
除却理发,楼擎又自学了摄影。楼擎为我学了好多好多,爱情怎么让他无所不能。
他说要为我记录每时每刻,和他床上的疯狂不同,镜头真正在他手中,只成全了他的温柔。
我必须要鼓励这位大朋友,就附和他说是。
我去看这张合照,穿着T恤牛仔裤的楼擎,笑得甚至露一些牙齿的楼擎,几乎一个与我同岁的大男孩。我从未见过这副打扮的楼擎,连第一面也未曾是,但我透过这张照片,又想到当初我遇见的他。我恍然记起,当年我遇见的恰好也是二十三、四岁左右时的楼擎。
那我又不得不改口,说这张照片拍得很好。
……
暑假期间,家里与楼擎帮我和学校开了一年的休学证明。等到天气凉下来时,我就住进了医院。主刀的医生兜兜转转,依旧是当年我从家里逃跑拒绝的那位国外专家。
爸爸妈妈楼琅来陪我,甚至远在更南方的楼擎父母也提前一个月过来。他们人多势众,让楼擎不得不做好伪装。
楼擎重新变得紧张焦躁起来,可这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陪他去看医生。他每次都蹲在床边握着我的手,从这根手指亲到那根,和我保证。
“小虞不要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健康才能照顾你和宝宝。”
我有点想叹气,但和楼擎说的却是要他把脑袋凑过来。他依言照做了,我就亲亲他眼角的泪痣。
那一天傍晚,楼擎蹲在我的病床前,脑袋埋进我肩膀,抱我很紧很紧。
我的情况特殊,爸爸和楼擎事先打点好一切,最大限度保证我的隐私。产房里只会有我一名“孕妇”,所以可以允许家属陪同,甚至男性。
但我选了妈妈,不顾楼擎失落乃至难过的眼神。他望着我,仿佛被我抛弃了。
手术台上,我握着妈妈的手,看到无菌服下她紧张不安的表情。剖腹加半麻,我意识清醒,也没有那么强烈地痛感,可我的Jing神茫然又浑噩,只能随着医生的指令照做,因为我依旧清楚地感受到一个孩子从我体内剥离的感觉,她要从我的血rou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个体,而我被解剖,有刀与针在我皮rou穿梭。
“妈妈,妈妈……”
“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小虞不要害怕。”
妈妈握着我的手,她已经是个母亲了,可还是被我生孩子的样子吓坏,但其实我们知道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很健康,小公主也是。
“是女孩子!是健康的孩子!很可爱的,小虞你看看!”
那太好了,我很可耻地舒了口气。
我也曾胡思乱想,整夜睡不好觉,却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我是楼擎眼里的天鹅,就不能被他看见我的狼狈;我更害怕临门一脚,万中有一的几率,我在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