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那个嘈杂的、人流攒动的医院里,顶着头顶上的刺白灯光,蔚染什么都不敢去细想。
    他就只反握住老师的手,跟对方保证道:“我会跟林洛宸说清楚,我们不合适。”
    “就当是为了老师的身体考虑。”
    蔚染告诉自己说:他应该跟林洛宸分开了。
    现在老师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么个节骨眼上,自己不应该再让老师Cao心。
    蔚染越想越下定了决心。
    于是他只存在了两天的恋爱,就这样无疾而终。
    “……可我妈她不会限制我恋爱,她也不会对你失望。”
    Yin沉的房间里,蔚染不说话,林洛宸就只好继续开口说。
    蔚染更深地埋头,竟然像蔚嘟嘟一样摆弄起自己的手,然后说:“是我对不起你。”
    既然不是生活在陆地上的鱼,那就只有回到水里、才能够获得平静和喘息。
    至少那个时候,对蔚染这条搁浅的鱼来说,退回到水里才是最安全的。
    不管老师真实的想法是否有对自己的不认同和失望,蔚染不得不承认,同意跟林洛宸分开的那一刻,他的确觉得轻松了片刻。
    或许自己此生就不适合跟任何人的关系超过友谊。
    蔚染也自暴自弃。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跟林洛宸提分手的时候,对方看起来会那样伤心。
    正如同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那样心碎。
    所以是他对不起他。
    他并没有丝毫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这样的情感,以前是,现在也是。
    蔚染依然自暴自弃地想。
    于是他再度对林洛宸强调:“是我对不起你。”
    “你对不对得起我的事先另说。”
    林洛宸却忽然握住蔚染纠结在一起的手,说:“没听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蔚染,无论如何我母亲都不会嫌弃你。”
    蔚染:“……”
    蔚染抬头,瞳孔猛地扩大。
    林洛宸显然还沉浸在蔚染在曹家受的委屈里,他说:“只是你养父母一家有些奇葩而已,蔚染,你不能因为暂时身处黑暗,就觉得外面一切都是黑的。”
    “……”
    “我妈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她是,那我替她道歉。但是蔚染,你没错。”
    “…………”
    蔚染又一次沉默了。
    林洛宸还在噼里啪啦一顿说。
    其实在谈判桌上先沉不住气的那个人往往就会成为输家,林洛宸深知这个道理,也一向将此规则运用得当、所向披靡。
    但这次他的对手是蔚染。
    他并不在乎与蔚染博弈的输赢。
    他只要他们一直同处于这盘棋中,哪怕是做永远的对手、哪怕分不清对错——
    这样一辈子纠缠着也挺好的。
    所以林洛宸还在不停地说:“而且我相信我母亲最终一定不会反对我们,所以蔚染你明白没有?至少在我母亲那里,她最终会祝福我们。”
    “……”
    蔚染再度垂下头。
    其实后来他已经知道老师不是那个意思了,可是那时候,老师的病情急转直下。
    一下子其他的事情就变得更不重要了。
    蔚染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总是能遇上一些人对自己掏心掏肺、让自己觉得无以为报的人。
    可他有时候又怀疑这是不是隐藏在糖衣下的毒药或诅咒——离别总是猝不及防地降临,来得如此轻易。
    老师病情加重的时候,蔚染已经很忙了。
    忙着出唱片,忙着拍广告,他甚至都已经进组拍戏,在跟公司扯皮。
    那段时间他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睡,可一个月也只能挤出一点点时间飞去美国探望恩师。
    单程就要花费十几个小时的距离,实在太远。一个月飞去一两次已经是蔚染的极限。
    可至少他还是可以去看老师的。蔚染那时候没觉得苦,工作的时候反而更有干劲,宁愿一天多拍两场戏,总想着打出提前量,只要能挤出一天半的时间他就可以飞去美国……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老师竟走得那么快那么急。
    ——仅仅才如此来回跑了两次,蔚染就接到了恩师过世的噩耗。
    他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葬礼上,蔚染面色苍白如纸,像丢了魂。
    他也的确很迷茫,老师对他来说不只是恩师,更像是另外一位母亲。
    蔚染喜欢吃各种清蒸鱼,尤其偏爱清蒸鳜鱼。小时候他挑食不喜欢吃正餐,唯有母亲的这道菜能让他下饭。
    长大了,他的老师就经常做这道菜邀请他去吃。那也是十七岁离开白女士家以后,他所品尝到的全部的家味。
    可是,又一位可以给他做清蒸鳜鱼的人,彻底地离开了他。
    于是,蔚染也不得不又一次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