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有了名字,就不再是妖怪。
    名字好比服刑编号,每个地球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为了更像人类,阿凤必须洗澡。
    顶楼没有独立的洗浴间。
    屙屎屙尿靠夜壶,洗脸刷牙用铁盆,更别说洗澡如此隆重的仪式。
    这是邋遢惯了的男拾荒者不曾想过的。
    但是,阿凤污糟得连阿达都无法忍受。
    阿凤披头散发,满面污秽,仿佛刚从下水道里捞上来的叫花子。
    不,萝卜头比她香。
    特别是气味。
    那股来自于地狱的气味。
    一张俩掌宽的板凳和一桶冰凉的自来水,没有任何遮挡物,阿凤赤条条地受洗。
    阿达自建的总统套房可以俯瞰整片犀牛街,因此无需担心偷窥之人的眼睛会拐弯。
    阿达一边回忆,一边模仿马修神父给人洗礼的神情与手法,并且嘴里还装神弄鬼地颂着胡编乱造且参杂个地方口音的祷文。
    阿达的祷文的是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
    被????刀割去半截的塑胶桶装牛nai瓶一瓢接着一瓢由头至尾地吐水在女人身上。
    被水侵犯后的长发犹如厚重的铁缎,却也能柔滑得如同浇注的沥青。
    它包裹住女人的整颗脑袋,使男人看不见任何情绪。
    阿凤低头专心地用指头抠着地砖隙里的青苔,仿佛是一朵坐落于腐木上驯顺的巨型食人花。
    她那如山壮硕的花身留下许多与死者在生前与之厮杀的光荣之痕。
    一向被阿达咒骂的毒辣烈日格外偏心这头不谙世事的母虎。
    麦色的rou镀上璀璨的珠光,令阿达不敢再用rou眼亵渎。
    一滴。
    两滴。
    三滴。
    情欲的血云淡风轻地洇进地上凝结的水面。
    母虎的鼻翼翕动,拨开满面的头发:
    一张愚钝的脸,一对浓粗的眉,一双纯真的眼,一寸丰厚的唇。
    人畜无害的模样。
    阿凤用拇指抚去阿达淌在人中上的鼻血,接着把拇指伸进嘴里吸吮自然的美味。
    阿凤与阿达脸对脸,犹如一张对折的纸。
    阿凤突然扑倒阿达,疯狂舔舐残留的血。
    阿达不知所措地承受阿凤的重量与袭击,直至嘴唇的刺疼逐渐让他回到现实。
    阿凤的吻是出于动物的本性,具有丧失理智的绝对侵害性。
    爱的柔情,她尚且不懂。
    阿达猛力推开阿凤,阿凤继而向后仰倒,仍津津有味地啜着拇指。
    随后,阿凤抹一把下体,放在鼻前细嗅,一边大笑,一边大喊。
    “名字!我有名字了!我是阿凤。阿凤是我。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永远都不会死!”
    没有经血的味道。
    阿凤高兴坏了,以为自己摆脱死亡的追杀。
    阿达从虎口逃出生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瓜老陈算账。
    垂死的病人在楼顶就听见楼底的街坊窃语棺材的事情了!
    阿达向来是独来独往一只公。
    尽管他的傲然孑立看上去很酷,实际却是大家协同孤立的假象。
    如今,阿达多了阿凤这个碍手碍脚的拖油瓶。
    阿达出街,阿凤跟着。
    一根小拇指粗的铁链是系着连体婴的脐带:
    一头在女人的颈上,一头在男人的手中。
    别看行为的表意不堪入目,谁是谁的主人还说不定呢。
    阿达没有溜虎的爱好!
    可是无论他如何求爷告姥,阿凤就是不肯一只虎呆着。
    母虎成Jing后对世间万物感到过度好奇,然而这份好奇明显让阿达头痕不已。
    阿达屙尿,阿凤盯着。
    阿达睡觉,阿凤盯着。
    阿达吃饭,阿凤盯着。
    阿达发呆,阿凤盯着。
    阿达拉屎,阿凤盯着。
    阿达洗澡,阿凤盯着。
    别问。
    问就是过瘾。
    阿凤仿佛能从无时无刻的期待的盯梢中看出阿达的前世今生。
    既然不肯分离,那么阿达只能妥协。
    阿凤怎么可能明白被男人套上锁链是一种羞辱女人的举动呢?
    她只觉得链子太紧,勒得脖子有点呼吸不畅,所以总是去扯动围脖。
    仅仅一早上的时间,整条街的人都知道阿达有了一个叫阿凤的女友。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阿凤逢人就傻笑得指着自己说:
    我叫阿凤。我是阿凤。
    阿凤是上了发条的人形公仔,随时随地向好奇的路人打招呼,好似这一生中只会这两句鹦鹉学舌。
    起初,没有亲眼见证的人还直言世上是不可能有女人愿意跟一个又穷又瘸的麻甩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