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都面无表情,架在他颈上的刀微微发颤:
    “我问你,北狄人怎会无缘无故知道逃兵?事关羌族存亡生死,当时在场我那些族人肯定不会透露半个字。”
    “泄密的,没有别人,只有……只有你!”
    邑都说着说着突然怒吼起来,声音喑哑,满眼尽是愤恨:
    “顾九,我曾敬你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想到你耍得一手好计谋,要逼死我们首领。”
    顾昔chao叹道:
    “邑都,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阿密当拿命救下来的族人,竟然如此愚不可及。”
    “你就算在此地杀了我,情势不会有丝毫改变。我的人照样会砍下阿密当的头颅,送去牙帐换取我要的尸骨。羌族,依旧需要依附大魏,你杀了我,又置你余下的族人于何地?”
    邑都笑了笑,森然的面容模糊在刀割一般的寒风里。
    “我知你一点不怕死,所以,我不是冲你来的。”
    他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热闹的王帐中央,那一处巨大篝火之中。
    顾昔chao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手里的桃花枝掉落在地,他覆满霜雪的手刹那间握上了刀柄。
    他的面上方才因折花流露出的少许温柔,已渐次化作寒冰般的冷肃。
    那篝火的焰光里,方才落了单的嫁衣纸人已被捆在一根粗壮的木桩上。
    底下熊熊烈火往上窜起,时有拂过纸人艳红色的裙摆,化作他眼里猩红的血色。
    “我说过,你这样的人,是不能有软肋的。”
    邑都笑得嘲讽又狰狞:
    “一旦有了软肋,就是自寻死路。”
    梦耶
    风雪潇潇, 顾昔chao的容色太过平静。
    平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一片死寂的水面。
    他只是信步朝着那篝火走去。任由邑都身后的羌人武士卸下他的腰刀和身上武器。任由架在他颈上的刀划出一道血口子。
    邑都不敢松开刀,也只得跟着他走向篝火,一面握紧了拳头, 质问道:
    “你退兵,放过首领,我会带族人避退雪山北面,从此和大魏北狄两不干涉!”
    “无可能。”顾昔chao目不斜视, 边走边道。
    “你不肯?……”邑都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 箭镞上包了浸了滚油的绢布, 在火杖上一烤便燃起了火。
    他威胁道:
    “马上,烈火就会把你最宝贝的纸人就烧成灰烬了。”
    顾昔chao连一寸目光都未曾分予他, 只是底下脚步不停:
    “不过一个纸人,你烧了又如何?我大不了再做一个,还是你觉得, 我会在意这么一个纸人?”
    邑都冷笑一声, 道:
    “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在岐山部我都看到了,你宁肯自己负伤也要带护着她。”
    “你不是把她当作最心爱的娘子吗?”
    顾昔chao冷冷看他一眼, 眉宇之间尽是无谓的淡漠, 反笑道:
    “娘子?早就死了。”
    “你!……”邑都已是恼羞成怒, 突然张弓搭箭, 迅雷不及掩耳之时, 已一箭射向木桩。
    燃着火的箭划破空中,箭头直直插-入底下的木桩,弥漫的烟气拂过纸人的手臂。
    “呲——”纸人里的沈今鸾轻嘶一声。
    只这一声, 顾昔chao在这时陡然止住了步伐,攥在袖口的手指一下子握紧。
    他猛地回头, 看着邑都一字一句道:
    “打一场。我赢了,你便放下她。”
    “看来,我赌对了。”邑都抬起手,手背拂开唇须上的汗,“我和你打!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放过首领,放过我们羌族?”
    “不能。”顾昔chao不动声色,看着他木然地道,“因为你赢不了。”
    邑都走向顾昔chao,缓缓拔出佩刀,刀身在掌心来回翻动,狠狠地道:
    “你的口气,还真不小。”
    顾昔chao没有拔刀,走到一旁,靴尖一挑,挑起了雪地上一根纤弱的芦苇,握在手中,只微微掸去了苇花上的积雪。
    “开始吧。”
    竟只是以苇草应战。
    一旁的羌人战士目瞪口呆,邑都气笑了,躬身摆开阵势,双手共持刀柄,迅猛如龙,劈头盖脸朝顾昔chao砍去。
    顾昔chao欺身避开,芦苇一勾一横,荡开一阵疾风。邑都持刀防守,连连闪避之后,又追击上前,刀光闪作白影片片。
    数个回合之后,顾昔chao手中芦苇的苇花掉落大半,邑都气喘如牛,攻势渐渐慢下来,力不从心,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巾间滚落。
    顾昔chao气定神闲,手中芦苇纷飞,快得只见白茫茫的影子,铺天盖地,最后一击,待邑都反应过来,只见那根细弱的芦苇已架在他颈侧。
    “若我手中是刀,你已人头落地。”
胜负已分。远处围观的人chao不明就里,响起一阵阵热烈的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