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死后七天,魂魄才会进入地府。
秦夫人的话
这已经是我在转生驿待的第四天了,等到第七天,鬼差就会来将我带进地府了。我的丈夫在一天前已经被带走了,为什么他走得比我早呢?因为他死得比我早。
忘了说了,转生驿里没有白天黑夜,这是到处都是黑乎乎、雾蒙蒙的。说是雾,其实更像是一缕缕的烟,从头上连星星都没有的,黑不见光的“天上”飘下来。哪来的烟呢?其实是活着的人烧的纸钱,化成灰,飘到这转生驿里。
我见到这络绎不绝且夹杂着黑色纸灰的烟就忍不住要屏住呼吸,我怕在街上走一圈,鼻孔就被堵得黑乎乎的。可是真好笑,我身为一缕魂魄哪有什么呼吸。
那天,我又坐在转生驿的街沿上,远处的雾里却出现了一把伞,这真是奇了怪了,这里又不会下雨,怎么会有打伞的呢?
我看着那把伞时高时低,跌跌撞撞地向我这边走来,我瞪大了眼珠子,因为那撑着伞的竟是一个活人!那个公子一身偏粉的藕色,在这黑乎乎的地方显眼极了。他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晃晃悠悠地走着,一手擎伞,一手在腹底还托着身前一个圆滚滚坠颠颠的肚子。
这可真的开了眼了,这转生驿里竟来了个会喘气的,还是个怀着身孕的!他正张着嘴大口大口缺氧般地喘着气,头上甚至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步履匆匆,真活像是被鬼追了。
我站在路边,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等走近我身边时竟大喊一声把伞一扔向后倒去,沉甸甸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都怕他把孩子一屁股坐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两条腿抖得像筛糠一样,还不停蹬着地向后挪去。
这可真是太伤人,哦不,伤鬼心了。想我当初也是也是端庄标致的一个美人,今日我这脸却竟把人吓破了胆。哼!都怪那伙山贼,拎着刀乱砍一气,把我的脸都砍坏了。不过我并不知道我的脸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我就只记得一柄闪着银光的钢刀迎面劈来,我的脸仿佛斜着豁开了一个口子,右眼也看不见东西了,那真是一把好快的刀,我甚至感觉到刀刃擦过我的鼻梁,我的脸先是热乎乎的,随后一阵揪心的疼痛才猛地炸开。我才刚喊了一嗓子就被人揪着头发脸朝下掼到了地上,然后一只脚踩上了我的背心让我动弹不得,紧接着就有人拿着刀捅进了我的心窝子里。
等我的魂魄飞起来的时候,我丝毫感觉不到疼了,只看到我的身体脸朝下的趴在地上,衣不蔽体,像是泡在血河里。之后我便来到了转生驿,我惊慌失措,看到转生驿有条河,赶忙跑过去想以水为镜照照我的样子。可这河水清澈见底,映着拱桥,映着亭台,映着转生驿大大的牌匾,连上面的字都映得清清楚楚,就是映不出我的脸。
一个鬼差走过来,嗤笑一声说:“你真有意思,来这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看自己的脸。”
狗鬼差!他懂什么?我是怕吓到比我早死的夫君。
“这破河!,没一点用!”
那个年轻的鬼差又笑了,故弄玄虚地,他说:“自有用处,反正肯定不是让你当镜子用的。”
嘿!?年纪轻轻,说话这么损。
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但是我夫君见到我却并不害怕,这让我觉得我应该没那么吓人啊。可这位公子见到我时那吓破胆的样子,真让我自尊心受挫。
看看我,这话匣子打开了又不知道扯到哪去了,你们肯定又该嫌我啰嗦了。
说回那个公子,他被我吓得仰面躺在地上,两只细瘦的胳膊撑着身体往后挪,嗓子里“嗯嗯哼哼”地像哭一样哼唧着,那肚子像是一口锅一样扣在他身上,把那藕色的布料撑得光亮紧绷,我虽没生过孩子,可我也能看出来他这肚子不是羊水多胎儿肥,就是双胎。
“鬼……厉鬼啊!”那公子身子沉,几经挣扎竟没站起身来,最后倚靠着墙,两手捧着肚子,仿佛捧了一圆大西瓜,那“西瓜”还一动一动地,他清秀端正的五官扭到一起,汗水混着雾里的未烧尽的纸灰在白净的脸上流出一道道黑栏杆。
听听,这叫什么话啊?我就算不是美艳女鬼,也不能喊我“厉鬼”啊。我受不了这天大的委屈。索性吓吓他,我僵直地伸出手,口中念念有词:“还我命来~”
“啊——!!!”
我的天,谁知这公子叫得比我还凄厉,吓得我以为他要生孩子了。我堂堂一女鬼,竟然被一个大活人给吓得愣住了,真是鬼界之耻。
“秦夫人,你又何必吓他。”
说话的这人我认识,说起来我俩还是同病相怜,他叫慕白英,他跟我死于同一伙山贼之手,只是比我晚死些天,可他比较幸运,死相没我这么惨。
地上被吓得发抖的那公子看见慕白英还以为看见活人了,两手紧拽着他的下摆,那力道大得,我都怕他把人家裤子扯下来。
不过,在这位身怀六甲误入鬼途的公子看清慕白英胸前的大血窟窿的一瞬间,他还是两眼翻白,干净利落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