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母亲的名字,沈岑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他感觉自己正在跌入一片仿如无底的黑暗,黑暗尽头处有人幽幽地唤他:“岑岑”
他被那声音一路引着穿过了迷宫,穿过了惊涛骇浪的汪洋,越过东渔山和浮川,经过观阳山上的苍松和苓州带着烟火气的郊野,最后被纷飞的白雪迷乱了双眼。
他认出来,自己回到了漠北,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岑岑。”母亲的手从床边垂下来,抚着他的发辫,“我要死了。”
沈岑跪坐在床下,撑着手臂看着她,点了点头。
母亲对他的反应忍俊不禁:“你不害怕,这是件好事。”
沈岑平静地说:“我也很快就会死的,不必害怕。”
“是我的错。”母亲叹道,“我私心想看你长大成人,在你身上弥补当年对我弟弟的亏欠,才教了你《岁厌心经》我平生极少有过后悔,只对你和我弟弟两人心存歉疚。”
她摸了摸沈岑的脸颊,又说:“我以前从没和你说过你父亲,因为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只知他是青虹派的,自号小山行者。当初我们来到中原,他希望我们改邪归正,随他一起回青虹派,我听了他的话不再练月神教的武功,但我弟弟不肯,我一时脑热就与你父亲将他抛弃后来我们去了观阳山,在登山途中我无意中受了伤,与你父亲失散,有两个月时间一度失去记忆,等我醒时自己已被人当作奴隶装在车里卖给漠北的蛮族。
“但漠北人发现我身中寒毒,又怀有身孕,便将我退回。后来我定居漠北将你抚养长大。这些年你父亲毫无音讯,或许是他以为我已经死了,也或许我弟弟说得对,他并非良配。但我从未悔过自己当年交付真心,因此也不曾打听他的消息,或回到中原验证,弟弟当年是否一语成谶
“我死后你便到中原去,若见到你父亲,就告诉他我当年没死算了,算了。”她凝眉又是一声叹息,“这样给你徒增烦恼,你不要去找他了,还是替我去看看我弟弟吧我知道他十分有本领,即便没有我这没用的姐姐的庇护也能活下来出人头地,他他”
多年前在观阳山瀑布之下的深潭之中侵入体内的寒毒一直留在她的气血中驱散不去,加上怀孕和生产更加给她的身体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她的生命终于如狂风劲卷的落叶一般,走到一半就凋零了。
沈岑将母亲安葬,待雪化后,他踏上了去往中原的路。
封凛读着被隐没了百年的《太阴月游》残卷,凝重的表情忽而一松。他对着殷彤云身后的那具遗躯,露出一个轻蔑而苦涩的笑容:“上一位月神的阐注,你解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