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shi的发梢还滴着水,那张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脸庞让我突然有些恍惚。凝视他的瞬间,身边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颜色,只剩他瞳孔中耀眼的猩红,宝石般熠熠生辉又冰冷疏离。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瞳色。
他的气息吐纳在我的颈间,温热酥痒。我在羞赧中又一次别过脸去,他的身体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晨风,还没有人离我这么近过。换做是在宫里,我次时一定已经气急败坏到要赐死他的地步了。我有些生气,但奇怪的是,又此时的我不知为何气不起来,只感到从脸颊到耳根一阵地发热,胸膛也不自然地起起伏伏,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动物。
他的喉结动了动,只在喉间发出一个半音,撑着地面从我身上离开了。
鸟鸣啁啾,流水潺潺。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从我shi透了的白袍上不经意地掠过,那目光滚烫,使我感到一阵羞耻,于是我蜷起身子,小声对他说道:
你别看了。
我似乎还没有对人这么说过话,这么卑微、小心翼翼而又带着一些没有来由的生涩。有时候我也会忘记,在吴王夫差的这个身份之外,在他面前的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罢了。
他连忙转过头去:你的衣服在哪里。
我正要抬手指向身后不远处草丛中的衣服,但又突然想起那衣服上带有姬吴家徽的衣纹,怕他认出我是谁来,便急忙说道:你别转过身来,我自己会穿。
他笑了一声:好。说罢便起身,向树林的方向迈步而去。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等等!
他站定了,却没有转过身来,想是怕又让我不好意思:怎么了?
多谢公子相救。
嗯。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见我没有说话,迈步要走,却又被我叫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我。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件衣服不像是姑苏人常穿的式样,腰间的佩剑也似乎不像是吴国的兵器。尽管如此,这幅贵族打扮也不同于一般的门客或是行商。要说唯一的可能,向来世家里有收养邻国贵族子弟做女儿夫婿的风气,难道
阿九,他淡淡地说,你叫我阿九就好了。
姓甚名谁一概不知,但阿九这个名字却深深地印在了我脑海里。微风从树林深处吹拂而来。夏季的炙热阳光和聒噪蝉鸣下,他微微侧过脸,束发上的金丝缎带随风飘动,shi透了的暗纹长袍间系着一支狭锷长脊的佩剑。
原来他叫阿九。
你呢?他问道。
我我也一时语塞。
我是谁?伍相呼我王君,晨风称我公子,而平时着华服骑宝马的我则是众人又敬又怕的吴王,可这些身份他都不能知道,也不会相信。
阿镜。我脱口而出。
阿镜?他重复了一声。上一个这样叫我的人,还是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
我没有应,他便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镜字是哪一个镜字?
铜镜的镜。我低下头,握紧了手中shi透的白袍,霜镜之中,春秋自逝。
霜镜之中,春秋自视。他低声重复着我的话,答道:那么,后会有期了,阿镜。
他举起一只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的枝头便又飞起一只白翅灰翎的鸟。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目送着阿九走进那片无人的深林之中。